立陶宛語被認為是印歐語系中最保守的語言,它的很多詞匯都與“蜜蜂”相關。立陶宛不僅存留下很多攜帶古老基因的詞匯,還原汁原味地保存了許多民間傳說與"異教"信仰。盡管隨處可見天主教、東正教教堂,但在立陶宛,洛姆瓦(Romuva或Romowe)的影響仍然深遠。立陶宛人或許是歐洲最后的"異教"信仰者。
作為波羅的海三國之一,立陶宛1990年宣布脫離蘇聯。近年來隨著俄羅斯實力下降,立陶宛一直致力于“去俄羅斯化”,并于2004年加入北約。去年,立陶宛境內多次舉行針對俄羅斯的北約軍演。這個生存在大國夾縫之中,歷經起伏的國度,竟能保留著歐洲最古老的文化,實在令人驚異。
3月20日,英國廣播公司(BBC)從語言文化角度重新討論這個“歐洲最后的異教信仰者”:
1月中旬,立陶宛西北部沿海小鎮(zhèn)斯文托伊(Šventoji)下起雪來就像一幀幀電影畫面。餐廳、商店和小木屋靜靜地等待著春天的到來。
離被冰雪覆蓋的斯文托伊河岸不遠處,靠近波羅的海:有一處由立陶宛新“異教”組織洛姆瓦(Romuva)建造的名為Žemaitiu alka的圣地。圣地位于一個小丘頂上,由十二個站立著的木質人物組成。它們形態(tài)簡樸但傳達著一些特別的信息:兩個人物有彎曲的小角,其中一人頭部還裝飾著是一個能夠發(fā)射金屬射線的圓球。此外,還有一個人物的頭部只是簡單的八角形。人物的底座上雕刻著“Austėja”一詞,下面附有英文單詞“蜜蜂”。
立陶宛人時常會訴說蜜蜂在立陶宛文化中的重要性。
立陶宛人不會像英語世界的人一樣覺得蜜蜂是蜂擁起來的一群人。相反,對于立陶宛人來說蜜蜂是家庭(šeimas)這個詞的代稱。在立陶宛語中,人的死亡和動物的死亡是用不同的單詞來表示。但對于蜜蜂,會用和描述人類一樣的單詞來敘說它們的死亡。
如果你想稱贊一個立陶宛人他真夠哥們兒,你可以稱他們?yōu)閎ičiulis。這個詞源來自于“蜜蜂”的單詞,它的意思大致相當于英文中的“朋友”。在立陶宛人看來,一只蜜蜂好像是一個好朋友,一個好朋友就像一只蜜蜂。
斯文托伊的圣地讓人聯想到:它是不是可以說明崇拜蜜蜂是古代立陶宛人的一種“異教”行為?
立陶宛的“異教”歷史非常漫長。立陶宛是歐洲最后一個“異教”國家。在由羅馬帝國推行的基督教在歐洲大地上傳播近一千年之后,立陶宛人仍舊在密林中進行著古老的萬物有靈的儀式,以此祭祀他們所崇拜的神。十二世紀,由于十字軍東征,愛沙尼亞和拉脫維亞相繼信仰了基督教,但立陶宛人成功地抵制住了十字軍的“洗腦”。直到1386年,喬戈拉(Jogaila)大公為了與波蘭女王結婚,立陶宛才放棄了自己的信仰,改信天主教。
波蘭女王雅德維加和立陶宛喬戈拉大公
對于現代立陶宛人來說,豐富的“異教”歷史吸引著人們去探索。然而,問題是,很少有資料告訴我們立陶宛人在信仰基督教之前他們相信什么??梢源_定只有雷神(Perkūnas)非常重要,因為他在民間傳說和歌曲中有廣泛記載。然而,古立陶宛的大多數神靈僅是現代人通過揣測而得。不過,立陶宛語或許可能提供一些線索,提示這個國家過去的歷史。
在立陶宛第二大城市考納斯,維陶塔斯·馬格納斯大學(Vytautas Magnus University)文化人類學教授達萊雅(Dalia Senvaitytė)對于蜜蜂崇拜論持懷疑態(tài)度。達萊雅認為,可能有一位名叫“Austėja”的蜜蜂女神。但是,這種說法只有16世紀一本由波蘭歷史學家撰寫的關于傳統立陶宛信仰的著作可茲證明。
左上淺藍色部分為波羅的海三國:愛沙尼亞、拉脫維亞、立陶宛
達萊雅說,更可能的是,這些與蜜蜂有關的單詞反映了中世紀蜜蜂在立陶宛非常重要。她解釋說,那時蜂蜜和蜂蠟是立陶宛的主要出口產品,所以養(yǎng)蜂業(yè)可能因為要嚴格控制產量,而受到官方以及非官方的管制。
但是,這些保存了數百年與蜜蜂有關的單詞展示了立陶宛語言的有趣之處。據立陶宛藝術和科學季刊(Lithuanian Quarterly Journal of Arts and Sciences)分析,立陶宛語是印歐語系中最保守的語言。盡管它的語法,詞匯和發(fā)音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發(fā)生了變化,但它們的速度卻非常緩慢。
出于這個原因,立陶宛語對于試圖重建原始印歐語系的研究人員具有重大的意義。這種語言大約在四千到五千年前出現,它是英語、亞美尼亞語、意大利語和孟加拉語等語種的祖先。
這些語言都有相通之處,但逐漸的發(fā)音轉變使它們呈現彼此截然不同的狀態(tài)?;蛟S只有語言專家才能看到英語中數字五“five”和法語“cinq”之間的聯系,更不要說只存留在原始印歐語中的“pénkʷe”一詞。但是,從拉脫維亞文“pieci”一詞中不難發(fā)現它和立陶宛語“penki”一詞的聯系。這就是為什么著名的法國語言學家安東尼·梅耶(Antoine Meillet)宣稱“任何希望聽到印歐人是怎么講話的人都應該來聽聽立陶宛農民的聲音”。
即使那些地理間隔相當遙遠的語言,可能彼此間也有聯系。例如,立陶宛語中的城堡、堡壘(pilis)一詞與非波羅的海的鄰國所使用的詞語完全不同,但它與古希臘城邦(polis)一詞非常相似。令人驚訝的是,立陶宛人也被認為是與梵語最接近的歐洲語言。梵語是印度語最古老的書面語言,仍然在印度教儀式中使用。
立陶宛人多維拉絲(Dovilas Bukauskas)曾參加過當地“異教徒”組織的一個活動。這場活動從對草蛇的祝福開始,最后以唱誦印度教圣歌結束。這一細節(jié)或許也可顯示印度和古代波羅的海文明之間的聯系。
達萊雅表示,立陶宛語中“蛇”(gyvatė)一詞,與“生命”(gyvybė)一詞有共同的詞根。草蛇一直是立陶宛文明中的神圣動物,因為它的蛻皮能力,被尊為生育和幸運的象征。達萊雅認為儀式中祝福草蛇以及唱誦印度教圣歌可能不是巧合。
草蛇
語言可能以不同的方式保留傳統。喬戈拉大公于1386年取得波蘭王位后,立陶宛的士紳不僅開始信仰天主教,而且還說起了波蘭語。
然而,立陶宛的農村人接受基督教的速度要慢得多,因為它總是以波蘭語或拉丁語傳道。即使之后基督教占據主導地位,立陶宛人也不愿放棄他們萬物有靈的傳統。在這個國家信奉基督教數百年后,來到立陶宛鄉(xiāng)村的游客們依然可以看到當地人為草蛇留下牛奶碗,他們希望動物能夠與人們友好相處,并為人們帶來好運。
蜜蜂和蜂制品對于立陶宛人來說也非常重要,特別是在民間醫(yī)學中。蜜蜂的毒液可以用來治療毒蛇的咬傷,用死蜜蜂煎水可以治療癲癇。不過,立陶宛人認為只有自然死亡的蜜蜂才有治愈能力。
現在,立陶宛語不會被認作是一種鄉(xiāng)下的語言。上個世紀的動蕩帶來了戰(zhàn)爭、工業(yè)化以及政治變革,歐洲的主要城市都遍布大量的立陶宛人。自2004年立陶宛加入歐盟以來,該國現在也越來越與歐洲和全球市場相結合。這使得它們的語言中出現了越來越多的英語衍生詞,比如alternatyvus、prioritetas源自英語單詞alternative(替換)、priority(優(yōu)先)。
立陶宛的“異教”歷史使得它獨具特色的語言直到今天仍然存在。在14世紀的鼎盛時期,立陶宛大公國疆域范圍一直延伸到黑海。但在幾個世紀以后,該國數次完全從地圖上消失。
雖然立陶宛語不能完全拼湊起歷史上“異教徒”年代的全景,但它像琥珀一樣,幾乎完好無損地保留了被時間湮滅的東西,告訴我們波羅的海東岸的人們從很早以前就開始進行貿易往來。
無論立陶宛人是否真的崇拜蜜蜂女神(Austésja),她在今天的立陶宛仍然是一個顯赫的存在。Austėja始終是立陶宛最受歡迎的排名前十的女孩名。
盡管隨著時間立陶宛語會不斷演進和變化,蜜蜂卻始終受到立陶宛人的高度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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