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但貧窮還傳播疾病,他們搶走本國人的工作,占用國家的福利開支,他們信仰異教,他們向他國領(lǐng)導(dǎo)人效忠,他們還帶來強奸與高犯罪率。他們不是如今的中東難民,他們是愛爾蘭人。19世紀(jì)規(guī)模最大的難民危機就是愛爾蘭人創(chuàng)造的,而他們的接受者美國,可沒有今天歐洲人那么慈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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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饑荒:史無前例的大移民
19世紀(jì)的愛爾蘭大饑荒,讓近200萬難民逃離他們母國——這座快要“沉沒”的孤島,越過大西洋,來到新大陸討一口飯吃。從1845年開始,愛爾蘭的命運就隨著逐漸枯萎的土豆葉子一起凋零。土壤之下,爛掉的土豆流出令人作嘔的紅棕色黏液,徹底毀掉了愛爾蘭人珍愛的主食。
大饑荒時期被遺棄的房屋
造成饑荒的是一種稱作晚疫病菌的馬鈴薯疾病,雖然它席卷了整個歐洲,但歐洲大陸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像愛爾蘭這樣依賴土豆,就這還要得益于幾個世紀(jì)以來英國人的嚴酷統(tǒng)治。富裕的英國新教地主們將貧瘠的小塊土地租給愛爾蘭人,因為土豆淀粉含量很高又易于種植,它便成為唯一能在這些貧瘠土地上有效種植的作物。愛爾蘭每年消耗700萬噸土豆,他們早中晚三餐吃土豆,平均每個成年男人一天吃令人震驚的14磅(約6.35公斤),女人平均也要11.2磅(約5公斤)。
大饑荒持續(xù)了7年,風(fēng)景如畫的愛爾蘭島染盡了死亡的顏色。赤腳的母親緊抱著死去嬰兒乞討食物;野狗啃食死人尸體充饑。饑餓的人群以一叢叢野草為食,絕望的農(nóng)民用圣水澆灑莊稼,空洞的目光徒勞地在滿是殘株的田野上,試圖找到一株健康的土豆苗。傷寒、痢疾、肺結(jié)核、霍亂撕裂著國家,連續(xù)不斷的馬車駛向亂墳崗。
波士頓的大饑荒中的愛爾蘭難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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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袖手旁觀的幫兇
馬鈴薯瘟疫的蔓延并不是大饑荒的唯一原因。倫敦殘酷的政治統(tǒng)治、掌控愛爾蘭經(jīng)濟命脈卻又袖手旁觀的英國地主們,是這場災(zāi)難的最大幫兇。幾個世紀(jì)以來,英國法律就剝奪了愛爾蘭天主教徒們禮拜、選舉、講愛爾蘭語、擁有土地、馬匹和槍支的權(quán)利。
如今,饑荒肆虐,愛爾蘭卻得不到英國的食物;反而在暴力威懾下,還要向英國持續(xù)出口小麥、燕麥和大麥。
大饑荒時期科克郡的一場葬禮
英國的法律制定者大多是自由放任資本主義的信徒,他們極不情愿讓政府提供幫助,唯恐因為解決人道主義危機而干擾了自由市場的自然進程。英國內(nèi)政大臣查爾斯·E·特里威廉在1849年3月的《倫敦新聞畫報》上冷嘲熱諷:“大英帝國不能繼續(xù)將她好不容易賺來的金錢投入凱爾特人(即愛爾蘭人)貧困的無底洞?!倍褪怯⒈〉木葷椖康呢撠?zé)人,他甚至將這場饑荒看作解決愛爾蘭人口過剩的絕妙手段,他曾言“這是上帝的決斷,要用災(zāi)難給愛爾蘭人好好上一課,這場災(zāi)難不能太輕松?!?/p>
到1852年馬鈴薯瘟疫結(jié)束,愛爾蘭的人口幾乎減少了一半。大約有一百萬愛爾蘭人死亡,而另外二百萬逃離了他們的家園,這使得他們創(chuàng)造了19世紀(jì)最大的單一民族人口遷移。大部分的逃亡者,大約四分之一的愛爾蘭人去美國刷盤子。他們大多不怎么了解美國,但他們知道一件事:美國總比地獄般的愛爾蘭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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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船:大遷移的開始
一個有5000艘船的艦隊載著這些可憐的漂流者離開愛爾蘭這不毛之地。大部分難民登上了由貨船簡易改裝過的船只,它們中的一些過去曾被用來運送黑奴。在至少1個月3000英里的旅途里,這些饑餓、病苦,用他們最后一點錢買船票的乘客們,并沒有得到比過去黑奴更好的待遇。
愛爾蘭人離開他們的祖國
聚在如牲口窩一般擁擠狹小的船艙里,愛爾蘭乘客們?nèi)笔成偎?。他們在惡臭的空氣里抽噎,身上淋著糞便和嘔吐物。每個成人被分配在18英寸(約45厘米)的床位空間里,而孩子僅僅有一半。疾病與死亡如藤蔓般牢牢抓住腐臭的船艙。1847年在去北美的85000名乘客中,約有四分之一死在了“棺材船”上,沒有看到美洲大陸;他們的身體被裹上粗布,系上石頭拋向大海,永遠沉睡在了大西洋底。
貧困勞累的愛爾蘭人并不是來美國呼吸自由的,他們僅僅是想要一口飯吃。在極度的饑餓與貧窮下,很多流亡者甚至無力走出他們登陸的城市港口。他們中一些人花光了一生的微薄積蓄渡過大西洋;而另外一些人是在英國地主的資助下來到美國的,因為這些地主發(fā)現(xiàn)把饑餓的佃農(nóng)發(fā)配到新大陸,比在家救濟他們便宜省力得多。
在很多美國人眼里,這些英國地主們并沒有送給他們最好的人民。這些難民不像那些在殖民地時期就大量來到美國、參加過獨立戰(zhàn)爭、信仰新教、勤勉的蘇格蘭—愛爾蘭人。這些人不僅是貧窮、毫無技能、擠在搖晃不定的窩棚里的難民。更糟糕的是,他們還是天主教徒。
令人窒息的棺材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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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陰謀論:異教徒的涌入
早在愛爾蘭的第一片土豆葉枯萎之前,美國新教徒與天主教徒之間的暴力沖突就開始了。1844年費城發(fā)生轟動一時的“圣經(jīng)暴亂”,反天主教、反愛爾蘭人的暴徒摧毀房屋,燒毀教堂。紐約大主教約翰·休斯,在他的圣帕特里克主教座堂周圍建立了一堵墻抵御當(dāng)?shù)乇┟?,他還組織了愛爾蘭步槍隊分守城市的各個教堂。當(dāng)時謠言四起,說女人們被強制關(guān)在天主教女修道院里,神甫們有組織地進行強奸,并將生下來的孩子活活勒死。
當(dāng)然美國對新移民者的虐待不僅僅局限于愛爾蘭人。不過,盡管德國移民與愛爾蘭移民一道,都在19世紀(jì)50年代大量涌入美國,但愛爾蘭人顯然遭受了更多的歧視與誹謗。那些誹謗者是盎格魯薩克遜新教徒,他們的祖先為了躲避羅馬天主教的迫害,洗滌天主教的殘余,漂洋過海來到新大陸,建立“山巔之城”。自1620年五月花號抵達后的兩個多世紀(jì),梵蒂岡的勢力已經(jīng)大為削弱。當(dāng)時美國的老人們可能還記得,在英國殖民時期,每年蓋伊·??怂构?jié)都要在大街上焚燒教皇的肖像。
當(dāng)時的諷刺畫——愛爾蘭暴徒襲擊警察
大多數(shù)新教徒反對基督教會去救濟難民。當(dāng)然也有例外,羅伯特·貝內(nèi)特·福布斯這名美國在華最大洋行——旗昌洋行的老板,領(lǐng)導(dǎo)了美國第一次海外人道主義救助計劃,他通過政府的戰(zhàn)船向愛爾蘭輸送了大批食品物資。很多新教徒總覺得羅馬教皇通過這些背井離鄉(xiāng)的愛爾蘭人作祟。根據(jù)《美國歷史上的陰謀論:一部百科全書》,很多新教徒擔(dān)心教皇和他的軍隊會登陸美國,推翻政府,并在辛辛那提建立一座新梵蒂岡。他們相信愛爾蘭人會用天主教教規(guī)作為這個國家的法律。
由于移民管控多集中在城市,愛爾蘭人就通過漫長的大西洋海岸線進入。波士頓,這座剛剛十萬多人的城市,幾年之內(nèi)竟多了3.7萬愛爾蘭人。新移民的總數(shù)難以估量。哈佛大學(xué)歷史學(xué)教授奧斯卡·漢德林認為,波士頓的愛爾蘭人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是城市的一塊“膿包”,他們很難融入主流社區(qū),也無法被消化吸收。
一張反愛爾蘭移民的政治漫畫
愛爾蘭人以極低的工資,完成大部分最卑微最危險的工作。他們開鑿運河,挖埋地下水管,鋪設(shè)鐵路,清理房屋,在紡織工廠里做工奴。他們做碼頭搬運工,鐵匠和農(nóng)場工人,美國的工人階級認為這些廉價勞動力搶走了自己的飯碗。有壓迫就有反抗,美墨戰(zhàn)爭期間,一些愛爾蘭難民拿起武器對抗自己的新家園——美國。美國軍隊里一些愛爾蘭人組成的部隊,因為受不了上司的虐待,轉(zhuǎn)而遺棄美國,逃向了有更高工資和共同宗教信仰的墨西哥人那里。在美國抓住的俘虜中,有五十名叛逃的愛爾蘭人被處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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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無所知黨:本土主義的崛起
愛爾蘭難民遇到的是赤裸裸毫不留情的歧視,報紙上的分類廣告白紙黑字清楚宣告“不要愛爾蘭人?!睆木S多利亞英國引入的人首猴身的愛爾蘭人形象,被插畫家托馬斯·納斯特賦予了新的生命,他將美國人的偏見表現(xiàn)得淋淋盡致,將這些有著傾斜的額頭、怪異外表的凱爾特人做成猿猴形象。
一無所知黨黨旗
1849年,一個受誓約約束,叫做“星條旗的秩序”的本土新教徒秘密兄弟會在紐約成立。這個兄弟會希望美國回到它剛建立時的樣子,一個禁酒、自由、新教的美國。類似的秘密會社在美國各地開花,它們大都伴著有威懾力的名字如黑蛇、時刻準(zhǔn)備著等。
在短短幾年內(nèi),這些秘密社團就聯(lián)合起來形成了反天主教、反移民的“美國人黨”,“美國人黨”在被問到他們的政治行動時,總會回答“一無所知”,因此也被稱做“一無所知黨”。它的成員只能是本土出生的非天主教徒的美國公民。他們認為新教定義了美國社會,而羅馬天主教是與美國價值不相容的,這也構(gòu)成了他們的基本信念。
在“美國人必須統(tǒng)治美國”的政治口號下,19世紀(jì)50年代中期,一無所知黨選出了8名州長,超過100名國會議員和政府官員,包括波士頓、費城和芝加哥的市長。他們在馬塞諸塞州取得了巨大的成功,1854年該黨占據(jù)了所有的州政府職務(wù),州參議院席位和大部分眾議院席位。曾掌握麻省大權(quán)的一無所知黨成員多蘭,下令所有公立學(xué)校必須讀“詹姆士國王欽定本”《圣經(jīng)》(簡稱KJV版圣經(jīng),內(nèi)容與天主教圣經(jīng)有區(qū)別),解散了愛爾蘭民兵自衛(wèi)組織,收繳了他們的武器,并將近300名愛爾蘭人驅(qū)逐出境趕回了利物浦,理由是他們浪費公共資源。他們還禁止來到美國21年以下的已入籍公民參加選舉。
1856年第十三任總統(tǒng)米勒德·菲爾莫爾代表一無所知黨再次參加總統(tǒng)選舉,不幸落敗。在他的政治生涯中,他曾渲染愛爾蘭大饑荒難民的恐怖,要求本土美國人為他投票;在1844年一場失敗的紐約州長競選中,他強力的譴責(zé)這些“外來的天主教徒”。雖然他最終落敗于民主黨人詹姆斯·布坎南和共和黨人約翰·弗里蒙特,但一無所知黨依然獲得了超過20%的選票和8張選舉人票。
總統(tǒng)米勒德·菲爾莫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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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毀教堂:本土主義的暴力排外
1854年緬因州埃爾斯沃斯,一名叫約翰·巴普斯特的耶穌會士被一個反天主教暴徒拖到大街上,扒光了衣服,并在身體上澆上熱油,因為這名傳教士散發(fā)傳單譴責(zé)當(dāng)?shù)貙W(xué)校使用KJV版圣經(jīng)。同年在緬因州巴斯,一無所知黨人在一座天主教教堂的鐘樓上插上了美國國旗,之后搗毀了愛爾蘭天主教徒剛剛買來的教堂長椅并燒毀教堂。一年之后,當(dāng)波特蘭主教回到這座城市,為紀(jì)念教堂重建埋下奠基石時,另一名暴徒驅(qū)逐了他并把他揍了一頓。
緬因州愛爾蘭天主教堂大火
在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暴力事件更為激烈。1855年選舉日當(dāng)天,全副武裝的一無所知黨人守著投票站不讓移民投票,之后發(fā)起了與徳裔和愛爾蘭天主教徒激烈的巷戰(zhàn)。移民者的房屋被洗劫一空后燒毀。沖突造成大約20-100人被害,包括一名正去教區(qū)民眾家里做臨終禱告的徳裔神甫。暴亂之后數(shù)千名天主教徒逃離該城,但沒有一個人為這場“血色星期一”的暴力事件負責(zé)。
一無所知黨的暴徒甚至搶走了教皇庇護九世贈予美國修建華盛頓紀(jì)念碑的大理石,將它們?nèi)舆M了波托馬可河里。巴爾的摩的一份宣傳冊子上寫道,那些大理石是教皇發(fā)動移民要奪取美國的信號,“如果這些石頭被放進紀(jì)念碑里,那將是每一個看到它的美國新教徒的恥辱……它將會對那些羅馬教階制度的狂熱支持者,特別是那些外來者產(chǎn)生巨大的鼓舞。”
亞伯拉罕·林肯被不斷增強的“一無所知運動”困擾得頭痛不已,它在1855年的一封信中寫道:“作為立國之本,我們曾宣布‘人人生而平等’,如今我們實際上是‘除了黑人之外,人人生而平等’。當(dāng)那些一無所知黨人掌權(quán)以后,他們會說‘除了黑人、外來者和天主教徒外,人人生而平等’。如果這一天真的來了,我可能會移民到那些不以熱愛自由為借口的國家,那些純粹實行君主專制,而沒有任何虛偽幌子的國家,比如說俄國。”
一無所知黨在巔峰過后很快就消亡了,這無疑對與林肯一樣堅守國家根本價值的人來說是個好消息,但是美國的本土主義依然頑固地存在著。廢奴問題很快取代了移民威脅問題成為美國社會的主要矛盾,這也造成了一無所知黨的分裂。堪薩斯-內(nèi)布拉斯加州法案、德雷德·史考特裁決案等一些列事件,導(dǎo)致一無所知黨內(nèi)分為北派、南派,將美國引向了南北戰(zhàn)爭。
美國公民——一無所知黨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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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票箱:愛爾蘭人勝利的地方
盡管如愚蠢的愛爾蘭人只會效忠教皇,不適合民主政治等等刻板印象依然存在;盡管經(jīng)過幾個世紀(jì)的斗爭,英國剛剛給予本土的愛爾蘭人些微小的政治權(quán)利;但是他們卻在美國這個新家園深深地加入到政治進程之中。他們有比其他任何種族都高的投票率。他們眾多的投票數(shù)量,推動了威廉R·格雷斯在1880年成為第一位信仰天主教的愛爾蘭裔紐約市市長;四年后,休·布賴恩又一位愛爾蘭裔天主教徒成為波士頓市市長。
大饑荒后的下一代人里,愛爾蘭人成功控制了美國多個城市的政治機器。在以華人、東南歐人為主要移民的19世紀(jì)八、九十年代,大多愛爾蘭人已躋身中產(chǎn)。“這些來自不列顛島的愛爾蘭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可以接受和同化美國生活方式的人了?!?/p>
1880年愛爾蘭裔和徳裔移民分布
不幸的是,不在是美國社會最底層后,愛爾蘭人通過對新移民的歧視與偏見獲得了主流社會的接受。例如,出生于愛爾蘭科克郡的美國工會領(lǐng)導(dǎo)人丹尼斯·吉爾尼,在一次對美國勞工的演講中這樣結(jié)束發(fā)言:“無論發(fā)生什么,中國人必須離開!”
吉爾尼和其他的愛爾蘭人并沒有從他們本民族的歷史中吸取教訓(xùn)。是的,愛爾蘭人改變了美國,就如美國改變了愛爾蘭。包括奧巴馬、布什父子、克林頓、里根、卡特、尼克松、肯尼迪、杜魯門在內(nèi)的很多總統(tǒng),都具有愛爾蘭血統(tǒng)。但是本土主義的恐懼依然存在。大饑荒后的愛爾蘭移民和今天3600萬有愛爾蘭血統(tǒng)的美國人,增強了美國而沒有毀滅它。一個曾經(jīng)恐懼愛爾蘭難民的國度,今天卻廣為慶祝愛爾蘭的圣帕特里克節(jié),在這天載歌載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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